返回 第三十八章 思乡亦念卿(3)   夜阑京华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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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 思乡亦念卿(3)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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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用热水捂着眼睛,要了胭脂,将唇色和脸色弄得好看些。



二叔住的房间,中药味极重。



她不知怎地,记起谢骛清身上时常有的中药味,眼酸涨着疼。她到床边,挨着边沿坐下,二叔最近眼已完全见不到东西了,但手指碰到她的裙摆,还是笑了。



“回来太快了,”二叔柔声道,“该多住两日的。”



她轻声道:“眼下战事正要紧,多留不好。”



“是啊,”二叔说,“还是北伐要紧。打过来了,就可以禁烟了。”



何知行上一次被气病,还是为了奉系军阀为筹军饷,下令在关外种鸦片的事。



他当年走上革命这条路,就是因为痛恨鸦片,年轻时在宣南的茶馆里和人争论鸦片危害。最早很多人想要禁烟是为了防止白银外流,许多人都靠一杆烟枪活着,并不觉烟土有什么不好的……一晃两鬓霜白,已走到人生尽头。



“谈了婚事没有?”二叔柔声问。



“嗯。”她眼前尽是水雾,不敢说太多话,怕被二叔察觉。



九叔在一旁,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,递过来。



她无声摆手。



“细想想,他都三十有二了,”何知行道,“我怕见不到你们成婚了。知卿,你要替我主持这一桩婚事。”



何知卿笑着说:“你且安心养病,北伐不日就将成功了。你的女婿带着功名来娶未未,我可不敢代你嫁女。”



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,九叔忧心北京动荡,留何二一家住到了夏天。



这天,斯年在洋楼地下室翻看她收集的报纸,看两年前的“国民会议促成会在北京召开的新闻”。何未再见到上边那三个名字,王尽美先生病逝于会议那年,而余下的李大钊先生和赵世炎先生都是在今年这场浩劫里离开的。



小婶婶在地下室门口叫她。



何未留斯年继续看报,上了楼梯,她穿过珠帘,一见到屋内坐着的女人,怔在那儿,心跳得突然急了。是谢家二小姐,谢骋如。



她看上去十分憔悴,眼睛仍如上一回般亮着,本是面容严肃,但一见她还是露出了温柔笑容。何未一见她衣裳上的孝帕,脚步停住。



“我父亲过世了。”谢骋如轻声说。



她眼一热,轻声回:“二小姐请节哀。”



谢骋如微颔首,放下了茶杯:“我留不了几分钟,就不说客套话了。清哥儿……”



何未窒住,定定望着谢骋如。



谢骋如似不知该如何说,想了想才道:“我来见你,有一部分原因,是为了父亲临终前的遗愿,父亲让我替他对何家表达歉意,他说,何二小姐年纪轻,婚约又无外人知晓,这一次谢家经历如此大变故,已不如从前,日后不能拖累你们了……”



“清哥怎么了?”她打断谢骋如,“他如今在哪儿?”

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谢骋如摇头。



不知人在何处,甚至不知生死。



何未心一沉。



“清哥儿的副官在四月来租界见我,那位副官对我说,清哥想我们做一件事。等风头过去,亲眼看看你好不好,如果你无恙,就告诉你,”谢骋如静了许久,轻声说,“‘骛清无能,无法践行婚约。还请二小姐……当舍则舍。’”



她眼泪突然就掉出来。



不是为了“当舍则舍”,而是那句“骛清无能”……



谢骋如抬腕看表,以此来掩饰说出此话的难过心情,她轻轻离开座椅,到何未跟前:“这句话我不是以谢骛清二姐的身份说的,是以一个比你年长许多的、结过婚的女人身份来说,未未,人生的路还很长,你自己和你的家人最要紧。”



谢骋如又道:“你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,算正当好的年纪,已经用来等他了。之后,当为自己着想了。谢家,不想耽误你。”



谢骋如说着话时,也是伤感。



如今的谢家……已经没几个人了。



忠门忠门,是累累白骨搭起来的安|邦卫国门,而骨上皮肉所带的家族姓氏都迟早会消失,直到无影无踪。



谢骋如想到曾和三妹聊,你说,人一辈子活一回,我们这样的人会不会被人笑傻?



三妹说,诶,就是一辈子才活一次,管人家说什么。



谢骋如又问,你说,下辈子投胎,你我在不同的国家,怎么办?



三妹说,你保你的国,我护我的民。我们为自己的土地民族而战,你若降我,我必然瞧不起你,可你若死在我刀下,我敬你是个英雄,厚葬你。



谢骋如红了眼睛,摸摸何未的头发。



已经许久不敢想起三妹了,今日见到何未,被勾起了内心深处的痛。



“珍重。”谢骋如柔声说。



谢骋如走后,她在茶室内坐着。



想他的话,眼泪掉在裙子上。



他的前半生,似乎总在朋友、盟友的背叛里度过。



……



龙涎香的香气越发浓。



她像回到南洋,潮湿闷热的海风,是少女时对那片海域最深的印象。



她想象着,在那个海岛上,她曾骑着自行车经过一片不起眼的民宅,其中一栋门前有大片浓绿的芭蕉叶,挡着的院子里,往内走,有个屋子里摆着把磨旧了的藤编躺椅……有个养伤的少将军曾躺在那里仰头看异乡的夜空。



而现在,她的少将军又被逼去了何处……



斯年抱着一摞报纸进来,小小声说:“九叔公让我给你讲,南昌那里起义了。”



那年,经历数个月的屠杀后,他们终于拿起了武器,在南昌打响了武装起义的第一枪。



她不想让小孩子看泪眼,低头,摸着蹲在一旁的猫。



“叔公说,”斯年用自己的话给她绘声绘色地讲,“起义,要偷偷的,因为身边有敌人,要定好个时间,突然就打起来。”



斯年其实想问,爸爸在不在那里。



但好似能感受到何未的难过,把想问的压在心里。女娃娃走过来,学着她,一起摸着猫儿的背脊,滑滑的、蓬松的毛在她指间穿过,再穿过小娃娃的指缝。



小小的稚嫩的声音说:“他讲,起义前,有人唱国际歌。”



斯年又说:“叔公还讲,南昌起义的人认自己人,是用口令的。你猜口令是什么?”



她轻摇头。



斯年甜甜一笑,轻声说:“河山统一。”



河山统一。



在血流成河后,仍有人百死不屈,从血里走出来,带着这句话。



他们互不相识,认出彼此、认定彼此是生死兄弟,就是凭着这句心里的:河山统一。



第三十八章 思乡亦念卿(3)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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