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毁容(暗巷。)[1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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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界的风起云涌,也隐隐波及到了宁灼。



如单飞白所说,他的确被很多双眼睛盯上了。



审讯室里,宁灼的对面坐着林檎。



他们在互相审视。



在林檎眼里,即使是放松的情况下,宁灼仍然是苍白里带着点悍然,和他记忆里那个少年一样,是一团静静燃烧的野火,随时预备着燎原。



他刚要张口,宁灼就毫不客气地问:“带了什么东西?”



林檎失笑:“嗯……带了一点水果,过会儿狱警核验了后会送到你的囚室里去。”



宁灼:“挺好。你既然有事来麻烦我,我也就不谢你了。”



林檎双手交握在身前:“再和我说说你跟着本部武工作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吧。”



宁灼也不推辞,只是脸上淡淡的:“又来?”



这已经是林檎第四次让他谈论这个主题了。



“整个第一监狱里,最愿意配合我的也只有你了。”林檎用单手撑住下巴,无奈道,“再配合我一次吧。尽量给我一些新的东西。”



宁灼漫不经心地又讲了一遍。



这次的重点放在了本部武的骄奢淫逸上。



他一边回忆,一边面无表情地想,现在本部武大概还活着吧。



是,如今技术那么发达,他想死也难。



不过,他描述的这些纸醉金迷的美好生活,已经和本部武没有半分钱关系了。



他午夜梦回的时候,会怀念这段纵情声色的监狱时光吗?



林檎眉心微锁,是认真聆听的模样。



他每次都要求宁灼提供不同的证词,而且从不质疑,一概采纳,看起来是对宁灼百分之百的信任。



但即使如此,人围绕着同一空间内发生的事件的叙述,往往会互相映照。



这是最容易抓到漏洞的时候。



然而,宁灼的叙述,和前几次的细节都对应上了,一丝不错。



林檎舒了一口气。



他非常愿意相信宁灼是清白的。



他期盼着宁灼能安心赚钱、好好活着,最好不要牵涉进银槌高层的斗争来。



以宁灼的性格,他绝不肯接受高层的腐蚀,所以如果牵涉进来,他唯一的下场,就只有死。



林檎旋上钢笔盖,轻声说:“好了。谢谢你。”



宁灼摆一摆手:“调查得怎么样了?”



林檎摇摇头:“没什么进展。”



宁灼:“监控没用?”



林檎答:“第一监狱后面有一块监控真空带。”



宁灼:“查一下那段时间进出过这片真空带的车辆不就行了?大半夜的,特地跑到监狱外蹲点的车辆不多。”



“查了。”林檎低头把玩着钢笔,“对方很大胆。前后来过两拨,一拨是来接了豹爪,一拨来接本部武。经查都是黑车。车子是从没有监控的下城区开出来的,目的地也都是下城区……”



监狱方阻挠他们太久,等到他们确认本部武“逃狱”时,那些车早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,他们连拦截都无从拦起。



宁灼哦了一声,想,查理曼夫人倒是很认真地执行了他的指示。



他问:“拉斯金行刑前一天,本部武出去过吗?”



林檎:“监狱方和金虎都不肯承认。但他们都是利益相关方,证词不可信。”



他并没有告诉宁灼,在九月二十九日晚十一点,的确有一辆没有牌照的车来过第一监狱附近,停留了一段时间,又离开了。



时间对得上。



宁灼点点头。



开车的人是自己。



车子事后被他处理了。



他那时有心算计本部武,特地选在那天去监狱附近兜了一圈风,顺便接走了下毒归来的薛副教授。



到目前为止,还算顺利。



宁灼一脚蹬住桌子,将自己的身体后移:“林大警官还有什么事情吗?”



“没有了。”他规规矩矩地钢笔摆在手边,由衷地感叹了一句,“不是你就好。”



本来打算回去的宁灼停住了动作。



他注视着林檎。



林檎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,忙摆了摆手:“例行公事而已。调查结果没正式出来前,所有人我们都会调查——”



但宁灼在意的并不是这点。



“什么叫‘不是我就好’?”宁灼脸色彻底冷了下来,“凭什么是我就不行?”



林檎一愣。



他知道宁灼不是在和他咬文嚼字。



林檎从没能调查到宁灼的真实信息和档案。



他仿佛是一株凭空从下城区生长起来的野生植物,烈火,劲风,把他锻造成了如今的模样。



但宁灼必然是和“白盾”有过节的。



从自己考上“白盾”时,他果断和自己分道扬镳,就可窥见一二了。



林檎无法述说自己考上“白盾”的用意,也不知道“白盾”和宁灼究竟有怎么样的过往。



这对宁灼这个雇佣兵来说,“白盾”是一台太庞大、太可怕的机器了。



林檎想象不到,宁灼要施以怎样的报复,才能在不粉身碎骨的情况下,动摇到“白盾”的根基。



他只好劝道:“宁,我知道你和‘白盾’有些过不去的地方。我也不想劝你放下什么的,可是仇恨真的是太累人的东西——”



“我不和你说这个。”宁灼打断了他,“我当初不留你在‘海娜’,就是因为你和我根本不是同一类人。”



“你不爱听,我还是要说。”林檎放软了声调,“你的身体不好,别太为难自己,心思放宽一点,对你自己也是好事……我希望你走正路。”



“‘正路’?”宁灼嗤笑一声,转换了话题,“说起这个‘正路’,我倒是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。”



他双手交叉,抵在下巴上,尖锐道:“那位凯南先生,是你父亲林青卓过去的同事,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的底细呢?”



林檎的肩膀不受控地一震。



“还是说,你觉得和他合作,走查理曼上升的那条路,就是所谓的‘正路’?”



见林檎伸手握紧了钢笔,连指尖都开始发颤,宁灼站起身来,绕到他身侧,从后轻拍了拍他那疤痕纵横的脸蛋。



他就是这样的人,管他是好心还是恶意,只要自己痛了,让他痛的人也别想好过。



宁灼冷声低语:“‘心思放宽’?只要你能做到,我也能啊。”



……



离开审讯室后,林檎独身一人,走在狭长燠热的监狱走廊上。



他的视线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黑雾。



眼前的道路,越走越暗,好像走入了一条雨夜的街衢,茫茫的见不到头尾。



最近,他频繁地想起了父亲。



不,准确来说,那个被林檎珍藏在记忆角落,头发总是蓬松微乱、要靠水才能勉强压下翘起的发梢,总对着他露出虎牙微笑的青年男人林青卓,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。



幼年的林檎是在中城区的一处垃圾桶里,用微弱的哭声,吸引到了下班回家的林青卓的。



那段时间,刮过一段时间的“弃婴潮”。



下城区的贫困人家做不起避孕措施,孩子生得下来,抚养不起,索性赌上一赌,把出生不久的孩子扔到中城区,盼着有钱有闲的人能收养自家的孩子。



真有冻馁而死的,也少受了十好几年的苦楚。



总体来说,还划得来。



林檎是这弃婴潮中比较幸运的一个,在那个冷得能冻死人的雨夜,遇到了他的神。



林青卓给他起名林嘉运,乳名小苹果。



林青卓住在中城区,是“白盾”的特约作家,名头好听,身份也有,可实实在在是没什么钱的。



长大一点的林檎问林青卓:“爸爸,为什么要叫我小苹果啊?”



“那天我好容易下了点狠心,买了点苹果回来,想尝口新鲜的,后来看你饿得直哭,奶粉又要预购,实在没办法,就打了苹果泥给你吃。”林青卓说,“我一边盯着机器一边心疼啊,都想跟你一人一半分着吃了,可后来想想,怕不够,就算了。”



说完,他就把自己逗笑了:“我是不是挺馋的?”



话是这么说,林青卓从来没亏待过林檎。



他在有些事上格外节俭,比如自己的一日三餐,能对付就对付,白水泡饭就能把自己喂饱。



但在有些事上,比如林檎的衣食住行,比如买书,比如买茶,他是非常大方的。



他说:“我这样的人啊,一点也不务实,不是过日子的材料,这辈子是难找到对象了。得,老天爷空降给我一个儿子,直接一步到位了。”



林檎觉得父亲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,也确凿地知道他绝对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。



同事给他介绍对象,他直接带着林檎去了相亲宴,表示,我家儿子没吃晚饭呢,大家一起吃一顿挺好。



有了自己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儿子,他原本就稀薄的桃花运被彻底断送。



好在林檎没有辜负父亲的栽培和期待。



从小学开始,他就牢牢焊死在了第一的位置。



他长成了所有人都会喜欢的样子。



漂亮,高挑,英气勃勃,成绩出色,心似骄阳,眉眼含光,是最显眼、最明亮的少年。



但林檎其实是个野心不大的人。



他的一切努力,都是为了能让爸爸开心。



爸爸对他太好了,他没有什么可报答的,可又急着要做些什么,只好逼着自己变得明亮耀眼,能多让父亲感到一丝荣光、一点喜悦,他就很满足了。



林青卓喜欢用钢笔写字,他跟着他学,练成了一手精致的小楷。



在生活上,林青卓是很有品味的。



他自己倒腾出了一种特殊的墨水,一瓶瓶摆在那里,带有各种各样花的芬芳。



研制完毕后,林青卓会献宝一样地邀请来他的儿子,让来猜测这墨水里的香味分别源自于哪一种花。



林檎仰着头,望向林青卓,知道自己猜错也没有关系,顶多会被刮一刮鼻子,并收获一本最新的植物图鉴和一沓植物香片。



在环绕身际、四季一样动人的芬芳里,他觉得这样的好日子似乎永远也过不完。



可是,在他十四岁时,他原本平稳安宁的生活出现了裂隙。



有天,爸爸回家的时候,嘴角破裂,眼角也青肿了一块。



林檎忙不迭给他装好冰袋,问他出了什么事。



林青卓知道他这儿子早熟早慧,有事也愿意同他商量。



他说:“这个啊,不要紧,我今天参加了一场演讲,演讲到一半就被一帮雇佣兵流氓强行驱散了,我挨了两巴掌。”



林檎问他:“什么演讲?”



林青卓答:“最近有家叫派克的数据公司对公民隐私权的渗透越来越过分了,我呼吁大家做好隐私防护。”



林檎隐隐觉得不安:“这样的演讲,不至于强行驱散吧?”



“我最近正在调查这件事,从可靠的渠道取得了一些数据,写了一篇社论,但是interest公司不肯用,给我打回来了。”林青卓耸耸肩,倒也不很在意,“我大概是被派克公司盯上了吧。”



林檎没听说过这家派克公司,但既然能动用雇佣兵,想必不是好惹的。



他有心想劝林青卓,避其锋芒,不要硬碰硬。



但林青卓的个性就是如此。



在生活里,他嬉笑怒骂,百无禁忌。



在他钟爱的文字行业里,他就是天生的硬骨头,打不断,锤不烂。



他动了动嘴唇,只克制地给出了提示:“万事小心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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